汤,是一种很神奇的食物。
你绝想不到,一锅清水,不同食材,几许调料,竟能幻化出无数种鲜美可口的汤来。从最朴实无华的酱油汤到满是各种豪华材料的佛跳墙,从中式的鸡毛菜洋山芋汤到西式的番茄牛尾浓汤,每一种汤都有它最忠实的拥趸。
不久之前我刚看过一集关于犹太传统美食的纪录片,片中介绍了一位犹太老奶奶做得一手好菜,为人数众多的大家庭烹制三餐。其中最教她自豪的,是家中世代相传的一款汤。她说家中无论谁生病了,只消喝了她炖的鸡汤,保管汤到病除。当然这是略有点夸张了,但可见一碗好汤在餐桌上的地位有多重要。
更不要说我国岭南地区,喝汤简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盖因岭南之地,暑湿所居,粤人笃信汤有清热去火之效,故饮食中不可无汤。简单如糖水甜汤,复杂如老火靓汤,无处不在,随处可见。每到餐时,必先一人一盅好汤,滋润肠胃的同时,也可补中益气,去火除湿。
我对汤最初且最原始的印象,则来自朝鲜族最常见的大酱汤。舀一勺褐色的大酱,加水烧开了,看着一团粘稠的大酱慢慢溶解,清水逐渐变成酱汤,这时候扔几朵在教师大院后墙根儿下倒着的枯树段上采来的松蘑、柳蘑,用小火咕嘟咕嘟再熬个十来分钟,一锅好喝的大酱汤就烧好了。那时候还不流行味精等提鲜的调味料,所有鲜美的味道,悉数来自大豆发酵后所带来的浓郁酱香和亲手采摘的菌菇所析出的天然鲜味。配上妈妈做的糖三角,是我关乎美味的最早的鲜明记忆。
后来随父母来到南方,鱼米之乡可供选择的食材大大丰富了我家的餐桌,鸡鸭鱼虾成为了餐桌上的常客。父亲经常会在下班时到菜场去收秋,买了活蹦乱跳的鲫鱼回来,多半都是当场刮鳞剖腹,取出鱼鳃与肚肠,然后冲洗干净,在肚腹中抹一把盐,塞上香葱姜片,静置片刻。趁此工夫,把铁锅烧得热热的,挖一勺猪油下去,将葱姜丝爆香,随即捏着鲫鱼的尾巴滑进热油锅内。当鱼皮与热油接触的刹那,发出滋啦啦的声响,整个房间里都盈满了香味,勾得腹内馋虫蠢蠢欲动。如此用铁锅和猪油熬出了鲫鱼汤,浓白如乳,鲜甜好喝,最是下饭。汤里的鲫鱼,反而成了配角。
如今父母渐渐上了年纪,我有时会提着自己炖的鸡汤或是牛肉汤去探望二老。无论我带去的是什么,他们都会异口同声地称赞我烧得好吃。母亲会暗暗得意,悄悄地对父亲说:我们女儿现在可能干了,烧饭做菜样样行!
看,一保温桶靓汤已令她老人家开心不已。
至于被我养得无汤不欢的儿子,则对汤充满了无比的执着。倘使某一天我偷懒不想烧汤,他甚至会提出抗议,哪怕是炒过菜的锅底,兑上开水,撒一把碧绿的葱花,淋几滴香喷喷的麻油而成的刷锅汤,那也是好的,他照样能喝得津津有味。
对爱喝汤的人来说,没有菜?没关系!给我一碗我喜欢的汤,我可以吃下一大碗饭!
这,大抵是对汤最好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