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是自己

今天是我开始上日语口语课的第一天，早就得知口语课是日本的老师上，想想自己一败涂地的初级日语水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又听学校老师说，口语课一个班级就4、5个人，为了方便老师跟同学沟通。本来就害怕听不懂的我，一听人那么少，被聚焦的命运在所难免，已经坐等颜面尽失。

上课的是一个满头白发名叫黑木的老师，没想到他还会讲不少中文。他拥有一个日本人典型的体态，慢慢悠悠的、有条不紊的，耐心十足的。

在他第一次提问到我的时候，我紧张的要死。然后他就一个一个单词的教我，并把单词日语和汉语都写到黑板上，教我顺句子，直到我说的完整为止。最后他还会说，请再说一遍好吗？直到我把句子说的很完整，通顺，他才会提问下一个。

几乎每次回答问题，我都要用汉语。我问他，安徽怎么说？思考怎么说？让别人更好的了解自己怎么说？提问的时候我当然羞愧，但是不问又不行。而且他在讲完一个知识点，问我们有没有问题的时候，大家不是默不作声，就是说“だいじょぶ”。几次之后，他就笑着看着我们说，孔子有句话，叫，不耻……我连忙接着说，下问。

第二节课休息的时候，其他同学都出去了，只有我在教室。他问我，喜欢哪个作家？因为之前有提问我们的爱好是什么，我说是读书，日本文化。我用汉语说川端康成，他不太明白，让我写。我就在本子上写，雪国，千纸鹤，他就说懂了。我又写夏目漱石，他点头知道，我写三岛由纪夫，他说他最近也在看三岛。我就写了一个忧国，他点头。我写青山七惠，他说听说过，我就写了“一个人的好天气”。他恍然大悟般地对我说，“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当他上课时转过头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我看着他满头白发想，他应该在日本退休了吧，来中国教日语。

因为去年去日本的时候，在花见小路，日本导游说，你们看到那里撒水剪修的人了吗，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日本人退休了以后也要出来做事，不让自己闲下来，他们喜欢工作。年纪大了，也出来找事情做。

没想到的是，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我在厕所门口被两个同学喊住，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男生结婚了在日企工作，女生是央美的大学生。他们意思是想换老师，问我的意见。他们说黑木老师讲得没意思，不生动，而且还说汉语。

男生说，他上周听过另一个老师的课，人家会说汉语，但是上课的时候一句汉语都不讲。声音特别洪亮，特别有激情。

我说，不讲汉语，我听不懂啊。

男生说，前面几节课就是让你听不懂，你花钱是来干什么的，是来学习的。

我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会伤了老师的心吧？

女生说，我也有点不忍心，但是他讲的的确不太好。

于是他们说另一个学生，（也是个女生）好像也有意见，说下课之后我们去跟学校老师，换个老师。我说，随便吧，我都行，到时候下去再说。

于是上最后一节课，我总经意不经意的在想，要不要去换掉黒木老师。我甚至试图去寻找一些他们所说的缺点，不生动，没激情。我只觉得他的确是慢斯条里，一是一，二是二。但是我不觉得有严重到听不下去的地步。

因为我们说的一些汉语意思，还有他提出问题翻译出汉语，让我们听得懂，对他来说有一些难度。有些词汇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手舞足蹈的解释给我们，希望我们能领会。我们大都也能领会。我觉得我们跟他是在共同学习和成长的。

下课之前，他挨个问我们四个人，上完这节口语课，有什么感受。当男生回答的时候，我真怕他会说一些不好的话，不过我也是多虑。男生说，上完这个课，觉得说日语不会那么紧张。这个男生之前上日语初级下的时候就跟我一个班，成绩特别好，说日语特别顺溜，每天都用日语跟人交谈。我想他起码圆了个场，其他两个女生，也都很正常的回答了问题。我们就下课了。

下了课我就被男生叫住，我们四个一起从楼梯下去，商量去找学校老师。走得过程中他们也是一直在说各种自己的意见。

到了楼下，学校老师问我们又什么问题。其中那个女学生就说想换老师。

学校老师听了很惊讶，他说黒木老师是我们学校很不错的老师，带过很多学生，反应都很好。

女学生说，我觉得这口语课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一点都不生动，没什么意思，没有激情。

然后男生说，之前他听过另一个老师的课，讲得特别好，特别有激情，特别专业。

当时我饿得难受，捉急走，于是就打断他们跟学校老师说，我日语底子很差，我觉得这个老师的课，我能听得懂，还不错。我不管其他人什么情况，我继续跟这个老师上课。我先走了。

转身的时候，我听见了那个男生发出两声苦笑。

是的，其他人有其他人的考虑，他们自己花了钱来学习，肯定想要最好的学习环境。我不能说什么。但是起码我可以决定我自己。我不是一个没有想法的小孩子，我又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观点，我左右不了他们，但起码可以做到不去附和。他们都能表达自己的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能站出来表达自己的喜欢呢。

我为什么不能遵从我自己内心的感受。我后悔自己说了那句随便，怎么都行。

什么叫随便，怎么都行呢。我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黒木老师的课我的确很满意，他的确没有让我感觉有任何的紧张和丢脸，一切再自然不过。我甚至庆幸，成绩那么差的我，居然可以那么自然的面对日语口语课，以后再也不用怕了。我觉得我自己学到了很多，可能真的是我的日语没有他们好，但是我觉得这个老师的节奏跟我是合拍的，我必须站出来代表自己发言。

有时候，我们左右不了别人，我们能做的只是自己。

我们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观点，不会因为别人说好，就觉得什么都好，也不会因为别人说很差，就觉得真得非常差。我们自己会用自己成熟的三观去判断，一件东西也罢，一个人也罢，到底是好是坏。

最终他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真希望这个换老师的消息，不会传达到黒木老师那里，因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心。以及他对中国学生会怎么想。

我更希望，下周六再去上课的时候，黒木还是我的老师。

不管别人如何不喜欢他，我想下周还能出现在他的课堂上，用我的出现，向他表达，嗯，我很喜欢你。